记忆褶皱里的水乡密码——读《我的村庄我的湖》

内容简介

本书是作者对童年时期江南乡村生活的深情回忆。作者以儿童视角，描摹江南小村的物象、人事和风情，有记叙动物的，有描写植物的，有记述当地风俗生活的，内容丰富。作品既有记录艰苦而充实的水乡生活，又刻画村庄的人文情致，捕捉心灵的悸动，呈现生活的芜杂本相与质朴情趣，勾勒了一幅涵盖村庄、田野、人物、民俗、民风、神话传说等要素共同构筑的乡村生活画卷……这是一代江南水乡孩子的集体记忆，更是中国乡村生活的生动缩影。

记忆褶皱里的水乡密码

——读《我的村庄我的湖》

□诸纪红

晨雾未散时，我翻开了《我的村庄我的湖》，仿佛推开了一扇通向江南的雕花木门。赵小明的文字如同水乡清晨的露珠，在纸页间淬炼成晶莹的叙事。二十九篇文字如同圩田里纵横的水道，将消逝的村庄滋养为活态的文化基因库。在《雁窝塘的芦苇》篇中，作者记录下“冬至前三天，芦花会准时染白西岸”的物候密码，让季节轮回有了具体的标尺。

水是这部书的母题，更是解构记忆的密钥。作者笔下的潘村，三面环水的地理格局造就了独特的生存哲学。六口环村水塘如同碧玉项链，麻塘水埠的青石板上叠印着数代人的足迹。这些水域不仅是客观存在的景物，更是记忆的容器——淘米声里沉淀着晨昏，洗衣杵下激荡着四季。当现代城市将水系切割成景观带，书中那些“蜘蛛网般的水沟”却印证着人与自然的共生智慧。犁铧磨亮的岁月渗入黛瓦纹路，在梅雨季长出青苔的记忆。

作者以考古学家般的严谨，复原了江南村落的物质图谱。果树林里的柿树和梨树不仅是经济作物，更是丈量时光的标尺；“品”字形水塘构造暗合传统风水，青石板上的纹路镌刻着集体记忆。这般对细节的执念，恰似沈周《东庄图册》里对水榭梁椽的工笔描摹。在《青石板的夏天》篇中，作者考证出每块埠头石料都采自固城湖南岸，石纹里渗着的铁红色，原是南宋窑工煅烧龙窑的余烬。这种对物质肌理的显微级描写，自然延伸出对集体记忆的保存——当青石板上的凹痕与祠堂族谱产生互文性，个体经验便升华为文化基因。

在人事书写中，作者创造了独特的叙事语法。没有宏大的历史叙事，只有水埠边的家常絮语；不见英雄史诗，唯有屋檐下的细碎光阴。这种平民视角的书写，让农耕文明的肌理纤毫尽显。洗菜妇人的蓝印花布、捕鱼少年的竹编虾笼，这些日常器物在文字中获得了史诗般的庄严。《灶膛的火》篇里，祖母用火钳在灰烬中画出的八卦图，既是孩童的算术课，也是农耕文明的薪火传承。作者特意标注“这种教学法持续到1983年村小建成”，让个体记忆具备了历史编年价值。当现代性将生活简化为功能模块，书中“细竹子围成的绿色世界”重构了物质与精神的原始纽带。

最动人的是书中流淌的时间意识。《重阳塘的月亮》记载着“稻穗低头那夜，满月会浮在塘心吸水”的农谚，将作物成熟与潮汐规律编织成独特的时序。这种时间智慧，比墙上的电子万年历更贴近土地的脉搏。固城湖的潮汐不仅仅是自然现象，也是丈量生命节律的刻度。当数字时钟割裂着现代人的生命，书中“四季更迭的庄稼”提醒我们：真正的生命韵律藏在土地的呼吸里。

掩卷时，固城湖的涟漪仍在我的心头荡漾。这不是简单的怀旧之作，而是一部用文字修筑的文化方舟。在效率优先的时代，赵小明用二十九篇散文建造了抵抗遗忘的诺亚方舟，载着水乡的集体记忆驶向永恒。那些逐渐消逝的捣衣声、将熄的灶火、老去的青石板，在文字中获得重生。正如《母亲的蓝头巾》里，那块浸着汗与湖水咸味的布巾，在博物馆玻璃柜中依然保持着身体的弧度。赵小明的笔触始终带着体温，让每个文化密码都包裹着祖孙弹唱的暖意。作者或许在告诉我们，真正的故乡不在经纬度坐标里，而在这种充满生命脉动的集体记忆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