达子香的思念

□朱宜尧

雨后的土路，有些颠簸。车，缓缓地行进在窄小的沙泥路上。透过车窗，远远望去，满山红遍的达子香，摇曳生姿，宛若片片彩绸铺在半空中。近处松林翠柏透着勃勃生机，和达子香遥相辉映，一红一绿，把春天装扮得绿肥红瘦。

我呆呆地望着瞬间掠过的风景，一脸凝重，时光仿佛静止了，心绪难平。不知什么时候，车厢里响起了极其舒缓的音乐声。

四十年前，就在这达子香飘红的季节，母亲领着我一起挖小根儿蒜、婆婆丁。也许是因为饥饿，也许是过度地操劳，我看见瘦弱的母亲推着独轮车，只是轻轻地一晃便晕倒了。

山坡上除了我和母亲，便是满山的达子香。我慌了神儿，使劲儿地摇晃着母亲的手臂，哭着，喊着，却无计可施。

不知过了多久，母亲终于醒了过来。泪眼模糊的我用力地扶起母亲，坐在花丛掩映的山坡上，不停地喘着粗气……

风轻轻吹来，望着峰峦起伏的达子香，母亲轻抚我的头笑了，一把搂过，我久久地依偎在她温热的怀抱里。

透过泪花，晨光把一簇簇绽放的达子香镀上了金子般的色彩。

从记事起，母亲就特别喜欢达子香。它开得艳，开得久。它不选择生命的出处，不畏惧世态的严寒。无论是山坡高岗，还是低洼深谷，只要有水，即便是耗尽生命，也要绽放出属于自己的浓烈。

受了母亲的影响，我也特别喜爱这份血红的浓烈，它犹如母爱一样持久，一样炽热，奋不顾身地燃烧着自己，也让我感受到了在困苦中母亲那份难得的乐观与坚强，更让我们一家人看到了生活的希望。

达子香花开的时节，母亲总要步行几十公里，去采摘达子香。那些黑虬虬干瘪瘪的枝，经过水的浸润，似乎在一夜间，芽苞偷偷地露出火红的笑脸。

这些干枝，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，召集这么多漂亮的花朵簇拥在一起，盛开着无比的美丽呢？

日子就像春天里的阳光，和煦、温暖，像极了母亲的手。但幸福却是那么短暂。一晃儿四十年过去了，辛劳了一辈子的母亲，却在达子香飘红的季节，毅然决然地走了，留给我们无尽的悲苦与相思。

达子香飘红的季节，便是思念疯长的季节。

满目的达子香，我仿佛看到了母亲，看到了多年前，母亲推着独轮车，领着我，在松软的大地上，挖小根儿蒜、婆婆丁，折达子香的情景……

车停在了一处山坡下，穿行在达子香的林中，远望母亲的坟头边那一束束飘红的达子香，那是我亲手栽下的，如今开得正浓正艳，像一团团燃烧的火！

修剪几支，跪放在母亲的墓碑前。时光静止，心，仿佛被掏空了一般。温热的阳光从天空倾泻下来，洒在母亲的坟头，洒在了达子香的花瓣上。不觉两行清泪流了下来。风，阵阵吹过，摇曳着淡淡的花香，捎去了我的思念。

离开了母亲，不时地回望，在一簇簇盛开的达子香中，我看到了母亲慈祥的脸，带着笑意，透着不舍与牵挂。